6. 一首罗曼司
6 . 一首罗曼司(试发表)
写给我的婧婧
…the old high way of love…
--W.B.Yeats
当你出现在食堂门口时,
你问道:“现在,世界更像是
正在蠕动的胃,还是一只洗衣机?”
(药瓶似的楼房摇摆着,胶片转动的
嗡嗡声使你如一朵无名之花)
其实,我等了很久了,站在
一个脆弱的词上;
勇气涨红了我的双颊,
简直就是一只初恋中的金龟子:
“我想带你去一个地方。”
我抓住你的手时,
一颗行星从浓云中露出了新式翅膀
在一本小人书里,我们的列车
早已备好。我藏它也好久好久了,
却不曾学习驾驶;幸好,你的长发
隐晦而准确地提供了燃料
和轨道。“我们出发吧。”
按钮是在谁的皮肤上?
我们是从西门出去的,
路上惊动了荷叶及它们的胡思乱想。
篓斗桥是我们的第一座铁路桥
确切地说,它有点类似彩虹,
上去之后,列车越飞越高。
我们沿着尾气的反方向行进,
而且,应你要求,决不走环路。
我们沿途捡起那些无法发育的
病句,也从不拒绝小动物,和
会弹钢琴的疯子上车,而且
我们教他们用一种语言唱歌
还是应你要求,这些赞美诗
全是用汉语写成。
而当我把从车外采来的
一束路灯捧到你面前,
却发现你的神情发生了
可怕的改变,仿佛
染上了类似绝望的疾病。
你指给我看那窗外的世界:
每条街都在闹鬼,
正如浓烟在紧急巡逻。
那些人被白日梦所抛出
洒落在各个角落;
狂欢节就像卡车一样
撞向城市的声带,
一个星相学家用尖叫
遮掩真正的悲哀。
而远处的笑声,渐渐
和爆炸声没有了不同。
世界就这样得到了呈现,
你所熟悉的街区
因炎热而虚脱,因虚脱而自杀
一个印戳批准了全部的毁灭——
那时,我多么希望从你的双眼
抢救出那些正在消逝的东西
可伸出手时,却感到无力;
我力所能及的,只是
把你的烦恼分门别类,
然后笨手笨脚地将它们折成纸船
放在水杯中看它们四处飘流。
而你,却忽然转向我,和我对视
用你的目光,擦拭那相遇一刻的
初始词,就像擦拭
一面无法打碎的镜子。
因此,我们决心修改时刻表
甚至可以说,我们取消了时刻表。
我们途经拆迁和重建的巨浪
还有油画上变了形的村庄;
遇上了沙尘暴,那不认识月份和路标的沙尘暴
以及它的狂笑与哭腔。
我寄希望于我们的列车
能像一根有力的针,撩拨开
这漫长又漫长的迷雾。
有人上车,穿着春色,
有人下车,如一句未说完的话,
有人交换命运的纸牌,然后伤感地读一封信。
而我们,不精于计算,
只知道月亮缓缓移动,带一些迟疑,
那流星雨难道不是宇宙循环所产生的泪么?
显然,我不是优秀的乘务员
误点,并迷失于众多路线。
但这一天,我们到达了一片旷野,
我建议下车走走。
其实,这里不仅仅是旷野
同时又是废墟。不难看出,
这里一度有人享受着季节的简单,
但他们最终不能容忍过于安详的音乐,
而要求到远方去种植不和谐的和弦。
你对着一块瓦砾叹气,
我却拉起你,往地平线奔去。
接着,我们看到了一种舞蹈
却看不到跳舞的人,
只有小鸟衔来许多干净的词语,
像从河里选出了鹅卵石。
就在这舞蹈中,有一间小屋,
我对你说:“这就是我要带你来的地方,
但到达就意味着没有到达。”
这屋子多么破旧,多么古老,
从很久以来,就有无数人急匆匆地
遗弃了它,哪怕是在求爱和交配的时节。
今天,我们来到这里,
走进屋里,发现它布满尘土,
长着噪音和杂草,
四边的窗户也惊恐地一张一合。
但在屋子正中央有一张大床
我们还没有打扫周围
就迫不及待地躺了上去。
这真是只神奇的床,
躺在上面,就像漂浮在水流上。
此刻,你终于开口对我说第一句话:
“让我们游泳吧。”
2002年8-9月